昨天晚上，我的一個國中同學『苦瓜』來找我，告訴我，下個月要聚餐，也告訴我，他昨天辭職了。
距離上次國中同學的聚餐，也好幾年有了吧，似乎每次見面的時間間隔已經不再是昨天、前天、上個月或去年，而是三年前、五年前甚至十年前。
這代表什麼？代表著我們都已經老了嗎？
我跟苦瓜在我家門口聊了很久，他告訴了我一些國中同學的最新動態，是的，苦瓜一直負責這種聯絡事宜，打球、看電影或出去鬼混，都是他在聯絡，數十年如一日。
『香腸』到了汽車拆解工廠工作，俗稱的『汽車殺肉廠』，如果有人的愛車不見了，或許這是一條線索。『白菜』則從之前的開加水車、大樓警衛到現在在臨廣工業區裡工作，據說還想考公職。『黑龍見(台語)』從十年前的空軍中士，到現在還是中士，沒辦法，外面時機歹歹，很多人到了領終身俸的年資了還不退休，沒有缺，他也只好一直中士下去了。『肖郎』、『吸液』則低調的結婚了，孩子都不知道幾個了，這兩個都是男的，他們各自娶女生結婚，不要誤會是他們兩個結婚。還有一些人，大部份都在公司生產線上擔任作業員。
聽說吸液跟他老婆是在佛堂認識的，我是不是也考慮加入一些宗教團體比較好？
『順子』則是這次聚餐的發起人，原因是他要北上就讀研究所了，所以想找大夥一起吃個飯。我想，如果這次沒有去成，下一次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。
那是一段無憂無慮的孩提時光，是一段壓抑的年代，是一段叛逆的時期，更是一段無悔的青春歲月。腦海中的記憶並不會隨著時間流轉而真正的消逝，它就像是一個壓縮檔，不用的時候，被壓縮起來，丟在腦海深處，以減少佔用人類有限的記憶體空間，時候一到，它就會蹦在你的眼前，不管這段記憶是否是你曾經選擇遺忘過的。隨著年紀增長，這些壓縮檔，越來越多，越來越亂，越來越‧‧‧容易出現在眼前。
壓抑的年代有多壓抑？全校男女分班，你看夠不夠壓抑，正值青春期的我們都快壓爆了。
當苦瓜悶著一張臉(就是苦瓜臉啦)，告訴我，他很努力的存錢，一個月兩萬多，存了兩年，存了個二十來萬。現在沒有工作了，他自己也不確定能否在積蓄耗完前，找到工作。我想，我們的確都一直在成長。雖然苦，但至少我們共同擁有過一段非常壓抑，但非常快樂的童年，十幾年前。
十幾年後，我在操場上晃著，我看見了一個臭小子，約莫八九歲左右，正是那種剛學會騎沒有輔助輪腳踏車的小朋友，在操場上飛奔著，手裡握著好幾根線，線上綁著氣球，拼命的大吼大叫，正在享受著他奔馳的快感，也荼毒著我們的聽力神經。
雖然我曾經用念力詛咒他，希望讓他知道『雷殘』的痛苦，但我卻看見他，掉轉車頭，騎到一個年紀比他更小的小朋友面前，我本以為怎麼現在小朋友都這麼兇殘，不小心給他『青』一下，他就要下車打人，目中還有王法嗎？目中還有我正義小肥全的存在嗎？
原來，他走到小朋友面前，將手中的一些氣球遞給了他，他說：弟弟，這給你玩。
我當時以小人之心，度那臭小子之腹，以為他只不過是不想玩氣球，所以才隨手拿給別人罷了。如果真是這樣，那他應該全部都塞給那小朋友，或乾脆手放開，讓氣球消失在雲的那一端。但他沒有這麼做，他把氣球分給了一個陌生而且走路還需要阿嬤牽的人，然後他繼續著他未完成的使命：繼續大吼大叫的奔馳。
或許當真是一種分享、奉獻的喜悅驅使著他這麼做的。
我想用文字表達出我當時所看見的感動，但我做不到，況且，那一瞬之間，其實我五味雜陳。有時候我希望我是個畫家，能把當時看見的那個 moment 畫出來。
畫中，會有一個騎車的男孩，因為身高太矮，停車時得雙腳著地，右手握著兩三根綁著氣球的線，手向下垂擺 45 度，頭也往下垂擺 45 度，臉上笑著。在他的面前，有個比他更矮小的男孩，這男孩頭呈仰角 45 度，看著前方這個雙腳跨在腳踏車兩旁的人，再看著身旁牽著他的阿嬤，臉露出詢問的表情，但手卻已經照著他的意思，伸了出去。阿嬤則在旁邊微彎著腰，笑的對他說：趕快跟哥哥說謝謝。
騎車的男孩、接氣球的男孩、微笑的氣球、和平，這是我心中的那副畫，那一個 moment。
未來，這個臭小子他長大後還會願意做出分享、奉獻的舉動嗎？我想，我們這群大人是最沒資格問這個問題的，我們連未來是什麼都不太清楚了。分享？奉獻？行，趕快保佑我大樂透中頭獎比較實際一點。
不知道，或許當時就覺得這臭小子沒這麼臭了吧。
我跟苦瓜他們，雖然彼此很久沒有見面，但卻也珍惜當年的回憶，那種趴在窗口遙望對棟女生的苦、捉弄老師的樂、群毆亂鬥的兇、翹課打球的爽。即使現在後悔之前沒好好努力用功讀書，以致於在社會上舉步維艱，但對這段共同的回憶，我們不約而同的深藏在心中，做為他日相認後的印記。
唯一一件我確定的事，就是我們的童年是快樂的。
在平常日常生活中沒有出現的事，並不代表就沒有發生。想不到，還有人因為沒錢而沒飯吃，一個月幾百塊的營養午餐也吃不起。下課後，同學們都在家看著電視等吃飯，有人卻得隨著家人出去夜市擺地攤。突然覺得，以前雖然身上只有十數塊，卻也能買好幾片大豬公、沙士糖來吃，自由自在，還満幸福的。
孩子何辜，他們是最不該被犧牲掉的一群，卻也是最常被遺忘的一群。
常聽到這句：窮不能窮教育，苦不能苦孩子。政府官員們把這句話喊的震天價響，但做的卻是『別人的孩子死不完』。我就如部落格的標題一樣，只是個『一介平民』，萬一不小心失業，又會變成『一介貧民』。但我想，我還是能做一些事‧‧‧在我露宿街頭前，在他們對未來絕望前。
於是我悄悄的做了一個決定。我也決定分出手中的氣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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跑跑腿而已，還好啦。不是最近突然決定的，但卻拖了很久。
那一年，是專四的時候吧，學校有徵求一群四、五年級的人，去高雄縣偏遠的一些國小幫忙組裝電腦的樣子。時日已久，忘的差不多了。小朋友看見新電腦的興奮神情，就如同我們聽見老闆說加薪是一樣的。當時印象最深的是有個小朋友，一路上一直叫我『帥哥』，唉，小朋友這麼天真無邪，一定是不會說謊的呀。所以，上面這堆文字都是廢話，我是為了報答當初這位『伯樂』的好眼光，才決定為了他們出力做一點事。
來吧，小妹妹朋友，讓哥哥叔叔好好照顧你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