袍澤

究竟有什麼事要這樣跟自己過不去?

究竟是為了什麼, 要這樣自我了結 ?

無法被救贖的靈魂, 深受地獄業火的煎熬,

為什麼 ?

 

黃排, 是我被調到屏東不久後, 剛從官校畢業下部隊的排長之一,

高雄人, 高挺的身軀, 穿起軍服就是好看,

親切又熟悉的口音, 私底下講話風趣又幽默,

或許都是因為剛到部又同鄉的關係, 所以會比較有話可聊.

 

事實上, 軍官並不像士官或阿兵哥一樣,

在一般情況上, 並不太能與其它人打成一片,

尤其在那烏煙瘴氣的炮兵營裡,

他們得自己去學習去適應部隊特有的風氣,

沒有人會教他們, 他們的學長大多都是連上主官管,

不會是你家的事, 誰叫你該死, 是職業軍人.

 

我討厭過大部份我遇過的職業軍人, 但不包括你.

 

我雖然比他剛到部不久, 但"刑"期已經過了一大半,

可以說是比他了解這種部隊特有的文化, 僵硬且腐敗的文化!

我知道, 雖然他們表面上得用很嚴肅的表情來面對我們,

但其實, 內心的緊張與不安跟我們剛下部隊是一樣的,

不忍心看著一群菜鳥排長不知所措, 我都會偷偷的告訴他們該做什麼,

或許也是因為這樣, 你我開始有了話聊,

雖然是長官與部屬的關係, 但其實袍澤情深,

表面上尊敬, 私底下卻什麼玩笑都可以開.

 

排ㄟ, 拋下我們這群一起吃過苦的弟兄, 你知道我們會有多難過嗎 ?

 

細數昨日種種,

退伍前的聖誕節, 某中士班長車禍, 現在還昏迷不醒,

退伍後不久, 同梯好友阿達車禍身亡,

意外總是令人手足無措,

但你自我了斷, 似乎更讓我難以接受.

 

感受到生命一點一滴的消失, 你不曾感到害怕嗎 ? 你所面臨的下一秒, 是絕對的死亡, 你不曾感到害怕嗎 ?

 

可還記得, 連上一堆弟兄一起去參加你的婚禮嗎 ?

那是我第一次知道, 原來軍人結婚還要先申請通過,

那是我第一次看到, 新郎不是穿黑色西裝, 而是軍西裝,

筆挺的軍西裝, 肩上掛著你金色的軍科與官階,

那天的照片我還留著, 一直都留著,

照片上, 你與新娘送客時甜蜜的笑容,

照片上, 喇塞輔導長喝的滿臉通紅的窘樣,

照片上, 一群曾經共患難的弟兄, 一群同袍.

 

雖然, 我們這一狗票人經常會喇塞給你, 常常害你被叫去"夾蛋", 實在不好意思.

ps. "夾蛋"乃軍中專用術語, 若有女性讀者不懂, 請讀以下第1點, 若有男性讀者不懂, 請讀第2點, 若有第三性讀者不懂, 請移駕前往奇魔知識+.

1. 請循相關管道詢問男性友人, 年滿18歲以上皆可.

2. 你還是男人嗎 ?

 

專精時, 有好幾次放假時, 是你開車載我到楠梓車站的,

在外看護時, 有好幾次是你開車來載我回去放假的,

在車上, 有時你會抱怨連上的長官,

在車上, 有時會聽到你與大嫂甜蜜的對話,

在車上, 有時你會關心我的感情狀況,

在車上, 有時你會問我退伍後想要做些什麼,

我沒有哥哥, 如果有, 我也希望他能跟你一樣, 帶給我溫暖.

 

記得, 當時放假都要跟連上軍官做安全回報,

避免出外闖禍沒人知道, 當然, 這是官方說法,

"下士 XX全 做安全回報"

"知道了, 小心安全, 休假愉快!", 你總是這麼講.

 

排ㄟ, 這樣很諷刺吧?!

 

喇塞輔導長約我們找一天去你家看看,

只是, 為什麼, 當年共患難的好友,

卻要在這種情況下相聚 ?

 

回憶過去的種種, 故事的結局卻在還來不及鼓掌安可時,

悄悄的合上了最後一頁, 僅留下眾人錯愕的神情,

與那最後的輕聲嘆息.

 

中華民國陸軍第八軍團機械化步兵第二九八旅炮兵營炮一連   下士前進觀測士         敬禮